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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演阿炳 十年不倦(小王彬彬)
小王彬彬12-07-18评论(0浏览(55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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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“道门”——为塑造一个真实的阿炳

   十年前,一次朋友间不经意的叙谈,拨动了我的心弦;演一个代表个性创作的大戏,总结和提高自己。琢磨再三,遂有了把阿炳搬上锡剧舞台的选题。没成想,我自一头扎进“道观”起,竟断断续续地“蹉跎”了十年。十年哪!每每念此,我不胜唏嘘。

   阿炳虽是无锡人,我知之甚少。只听老一辈人片言只语的讲述,但他的二胡曲《二泉映月》却真切地伴随过我的童年。现在追忆起来,仍如一幅不能淡忘的画卷,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;夜,渐渐滤去了小巷的嘈杂,皓月悬空银辉铺洒。幼小的我倚在老屋的楼阁窗前,凝视着被染成银铂色的屋檐出神。此刻,一缕如丝的曲子,正颤颤地从隔壁邻家飘送过来。我知道,那是老式屋柱上悬着一个小纸盒喇叭发出的声音,沙沙地却是悠悠地传送着耳熟能详的二胡曲。我倦意全无,屏息凝神地谛听着。忽然,一股不可名状的震颤流遍全身,说不清是为了什么……

   可以想见,在一个静谧的夜晚,一个孩子凭窗临月,忽闪着黑亮的透着稚气双眼,听着那叩人心扉的曲子,这一隅天地琴景交融宛如仙境,是多么地诗情画意妙不可言!

   后来,在上学后听某次音乐课上,老师一脸肃穆地讲述了阿炳悲凉的身世。继而,使劲地摇了几下手柄唱机,喇叭里又传出熟悉的曲子。一旁的老师不时地配以解说:这是倾诉!这是挣扎!我困惑地眨巴着双眼,听着因转速过快而变得稍显尖锐的声音。此时,它已不再柔美,里面仿佛隐藏着一种凄哀。我们被告知,曲名叫《二泉映月》。

    《二泉映月》?这个独特的曲名我不甚理解,但我知道了阿炳,一个半道半乞无锡民间音乐家。

   以后的日子里,有关阿炳的艺术作品我看过一些,但与我感觉相去甚远。至少,缺了可信度,也没我儿时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。

   多半是为了追寻那挥之不去的情愫,90年一个暑气还未褪尽的秋天,我相约编剧张弘、梅天放先生,去东亭阿炳故地,访道观雷震殿旧址,探惠山松涛下二泉胜景,意欲创作一个真实可信的阿炳。

   我们四下寻找,但收获甚微,阿炳生平的文字素材几乎空白,只觅得一个褪色泛黄的《阿炳曲集》,上有杨荫浏先生撰写的一段阿炳小传,仅寥寥数十行文字。这位身世微薄命运多骞的街头艺人,何以能创作出如此不朽的作品?我们面面相觑,心头袭来一阵沉重。

    剧本完稿很快,而且读来感人,每到情深处我确是淌泪了。

   戏在93年获准付排。开排很不顺,请的导演来了一个礼拜便走了人。艰危之时,二位编剧遂自承揽了导演的重任。值得宽慰的是,全院上下抱得很紧,排练厅气氛感人,演管家角色的演员,丁点儿戏都反复面壁揣摩。编剧似乎为我定身度制地写戏,用板块结构的方式,以清末、民初、抗战、解放前夕为背景,写了阿炳从少年到老年的人生旅程。我极珍惜来之不易的机遇,把二年苦苦期待的殷切之情化为创作动力,疯魔般地扑在排练场上。得益剧本厚实的基础,戏仅化十九天便已排就,可谓一气呵成!一个饱经风霜倍受侮辱,同时又在那个世界的侵蚀下,带着累累伤痕、斑斑垢迹可悲可叹的阿炳形象渐渐被勾勒出来了。

   “无锡的家乡戏演绎无锡的阿炳,贵在原汁原味”。无论我们去太原或是进上海总有这样的称道。各地的观众也常为锡剧的《瞎子阿炳》动容叫好。荣誉接踵而来,我在获得全国戏曲交流展演(北方片)优秀表演奖榜首后,又获得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主角奖。

   我在“追随”阿炳的几个年头里,与他一起经历着那舞台上生生死死波澜起伏的情感世界。虽然每次演出下来心累神疲、汗水淋漓,但心里却透着无比的畅快!

    那是过足戏瘾后的愉悦。

度阿炳——生活真实与艺术美的区分

   有什么样的起点就会有什么样的延续,锡剧《瞎子阿炳》的贮积似乎远没被贻尽,95年冬剧院对《瞎子阿炳》又一次作了重大修改,沪上年逾六旬的梁导被剧院邀请来锡执导。

   每个导演总有自己的构思与风格。曾是话剧演员的梁导,对形式美开掘的问题上颇为讲究。他要求我摒弃阿炳瞎眼后穷困潦倒蓬头垢面的邋遢相,并要求我摘下墨镜,让一双盲眼坦露在外,清楚地向观众传递人物的内心感受。

   我们在表演的形式上作了许多重新设置并加以推敲,努力去区分一些生活的真实写照与艺术表演表演美感的提炼。

   是的,舞台艺术不是客观地摹拟社会生活的原貌,它有个“寓真于美”的艺术形式的规律。为此,删去了曾经隐喻阿炳眼瞎诱因的不合适的唱词,改为表现阿炳为情所迫急火攻心而致眼瞎的令人心颤的凄惨场面,并着力运用表演技艺及舞台灯光的变幻配合展示戏曲形式美的魅力,以吸引观众对角色命运的关注。

   记得“琴心”一场戏的结尾是这样处理的:阿炳被凶狠的打手扇了两个耳光,并被踹出门外。看着心上人阿云被打手们拖回妓院,听着她赢弱的呼救,阿炳肝胆俱裂,声嘶力竭地迸发出一声“阿云”。同时双手掩面颤抖抖地佝偻着身子,渐渐地收缩,蜷伏在地痛苦地扭曲着,以这种外部形体表现阿炳身心不能承载如此毁灭性的打击。接着,猛地睁大眼睛呆呆地凝视着五指叉开的双手,失声痛喊“我的眼睛,我的眼睛”!这时我运用了四个方位的急疾调度,向左踉跄摸索,左边灯切光;向右踉跄摸索,右边灯切光;跌跌撞撞地冲向天幕,天幕灯灭;猛然趋步冲至台口,全场灯灭。此时四周漆黑一片,仅剩一束凄凉的追光照着我,喻意着影只孤单的阿炳被社会黑幕重重挟裹着,无力抗争难以挣扎。我努力睁着饱含痛楚泪水的双眼,神情茫然迷离地缓缓后退,最后瘫倚在歪斜的电线杆下,一抹昏暗路灯光徐徐罩下,片片雪飘落在无奈无助的阿炳的脸上、身上……

    以上仅是一例。

   这段经历,给了我新的感悟。演员的表演不仅仅限于真实感的体验与表现,必须追求真与美的统一。戏曲舞台的人物塑造与体现,要求我既要具备角色的充沛激情,又要赋予角色情感表现以形式美。

    辛苦地付出得到了回报,同年晋京演出中,我终于撷取了第十三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的殊荣。

    我喜不自胜!

凰涅磐——做个演员真难

   转瞬便近十年。真不敢相信“十年磨一戏”这句话,居然应验在我的身上。“第三次随阿炳重返道门修炼了,该得道成仙了吧?”我暗暗戏谑自己。可冲着全院同仁锲而不舍的坚韧精神,我唯有告诫自己:摽上劲儿!

   学院派导演卢昂加盟此戏,似乎更注重戏的人物贯穿、情势推进与它应该展示的文化意蕴。听着他那还孩子气模样的年轻嘴里仅一句“这个戏想告诉我们什么?”便引得我们这些在舞台上滚爬多年的演员思索良久了。

    前期工作的准备是审慎的,仅剧本的再次修改就酝酿了年余。

   戏被易名为《二泉映月》。用阿炳的二胡曲名与自然景观的诗意写照冠以剧名,包容量广博,意境深邃且耐人寻味。

   导演的构思与阐述洋洋洒洒几万字,我反复“咀嚼”了几遍。全场的分场事件象被拆卸下的电气元件,单个放大了摆在你的面前。这样,打准人物的思想脉络与情绪发展都有了可信的依据。

   根据编剧的意图,让阿炳表演的基调围绕着对琴、情的痴迷上。为了一改以往压抑沉闷的场面,添入了阿炳敢恨、敢骂、敢爱、敢笑那种可爱可贵的性格侧面。这样,把一个半道半乞生活在社会底层,混迹于三教九流不免沾染些许污渍的阿炳鲜活地凸现出来了。

   于是,舞台上有了阿炳行为性格的发展曲线:年轻气盛的阿炳面对王法师的奸诈刁钻,按捺不住心火上撺,捋起袖子意欲打架;师傅病逝、阿云不知去向,初遭生活重创的阿炳凄惶地以拉琴排遣心中的愁苦;琴社雅集上,面对装腔作势的“群雅”们,阿炳一副桀骜不驯神态,以嘻笑怒骂的一段酣畅淋漓的唱段一泄胸中郁闷之气;以酒浇愁踉跄街头拉琴卖艺的醉步身影;与同病相怜的小乞丐们放浪形骸地欢唱“小热昏”;在承受了太多苦难后,面对阿云在怀中的死别,竭力用超然平静的神态去掩埋内心的痛苦……

    我诧异而又惊喜地发现,一些生活信息的积累,很快便能与舞台的某段表演发生对接。

   十年前,曾经采访过的一位古稀老人是这样描述沦为叫化子时的阿炳:很少说话,行为乖张。给他钱,不谢。不给,也不恼。每当夜籁人寂,凝重的琴声幽幽地飘荡在小街陋巷时,准是阿炳返城了。

   老人的话语,此刻像星散的碎片,在我脑中汇聚,一个身影的轮廓渐显清晰,披着一肩夜露,带着周身的疲惫,承载着不堪重负的世俗讥讽与白眼,难以启口倾诉的心头隐痛。从此,流淌的琴声替代了曾经诵经和开怀欢唱小调的朗朗声……

   因此,舞台上有了阿炳赎回奄奄一息的阿云时,那种在所不惜的行为动作。也有了对阿云死去人们激愤时,阿炳却平静地止住了他们。我用饱含深情的语调,轻轻地跟身边似睡而逝的阿云倾诉心愿。那是一种超然的行为,它需要我用身心去感悟和体验此刻阿炳的心理感觉和情感世界,仅此还不够,阿炳出身道门,幼时浸润于斯的道家思想,还会不时地从他枯涩的心底泛起,召唤他的回归,摩挲他的创伤。恐怕,还得翻阅些道家书籍。

    十年了,我依然在阿炳的情感世界的漩涡里打转、沉浮。有呛水后憋人肺腑的痛彻,也有飞浪搏击的欢愉……

    做一个演员真难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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